然而安宁短暂。
梦境却纷至沓来。
我先是梦到百骏园那日,红衣少女策马奔驰,少年侯爷英姿勃发,拦下惊马时指尖不经意地相触,引得我心头一颤。
那时盛淮止的笑容,干净明亮,不掺一丝杂质。
画面陡然翻转。
是我生辰那夜,我满桌精心准备的菜凉透,管家战战兢兢来报:
“回禀夫人,侯爷他急着调兵出城去了,说是凌姑娘又不见了……”
心在那一瞬间沉入冰窖,冻得四肢百骸都疼。
最后是冲天的火光,灼热的气浪,以及远处传来的,为迎新人府而奏响的喜乐!
“不——!”
我猛地惊醒,心脏狂跳,额间沁出冷汗。
抬手一摸,脸颊一片冰凉湿意。
幸好是梦。
我大口喘着气。阳光透过枝叶缝隙,在月白的裙裾上投下斑驳的光点。
树下,小桃正仔细地将荔枝放入篮中,一派岁月静好。
…
而彼时的京城,靖安侯府已是一片死寂的荒芜。
盛淮止枯坐于昔日颐园的废墟之上,指尖深深抠进焦黑的梁木碎屑中。
他万万没有想到,自己竟亲手害死了晚枝——那个他曾倾尽所有心力求娶的明月光。
当初在金銮殿前发誓一生一世一双人时,他心底还藏着那份因隐瞒通房而滋生的心虚。
却自欺欺人地以为,那不过是无伤大雅的权宜之计,终能被他妥善掩盖,永不见天日。
凌吟霜是他初尝人事的绮梦,而晚枝却是他奉为明月的妻。
他仰慕她,是上京的贵女翘楚,爱她赛马时红衣飒爽,爱她战场上号令三军的巾帼气魄。
他一心以为,只要将她牢牢圈在身边,用锦衣玉食供养,便是珍惜。
却从未想过,她那样的人,宁为玉碎,不为瓦全。
直到那枚他亲手打磨的定情指环戴在那具焦黑的尸骸上。
盛淮止才惊觉,自己用谎言砌成的堡垒,早已将虞晚枝对人生的所有希望,毒杀殆尽。
他自以为的天衣无缝,最终成了勒死他们之间所有情意的白绫,也勒死了他余生最后一点光亮。
“圣旨到——朕惊闻噩耗,痛彻心扉!
虞氏晚枝,乃功臣遗胤,国之贞烈。其祖其父,捐躯疆场;尔既受国恩,又蒙殊眷,岂可宠妾灭妻,负心若此?凌氏惑主,罪已伏诛;然尔靖安侯,实为祸首!靖安侯既违天誓,又负朕恩,岂堪再列侯爵,污我朝纲?
兹依律法,夺尔爵秩,贬为庶人,永世不得录用!”
盛淮止脑海中嗡鸣一片,已经什么都听不清,只是彷徨地笑。
他失去夫人,早已失去了全世界,如今还有什么可失去的?
额头深深叩在地上,洇出缕缕鲜血。
像极了那年夫人奔赴战场救他,为他割血做的药引。
“皇上英明,罪臣,谢主隆恩。”"}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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